好像年紀越來越大，越懷念的竟然是那段剛入伍的日子；而就算是已經入伍了那麼多年，我還是清楚地記得那時的我，是如何想念著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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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射預備！」
「取角度30度！」
拿著65K2，穿著全套迷彩服、小武裝的我把覘孔對準準星，將注意力集中在5公尺外的迷彩人形靶縮小版。
「幹嘛啊！還不到兩分鐘就有人給我打地瓜了啊！？嫌臥射太爽就給我站起來立射！」那個國語帶著極重原住民腔的下士值星班長在我七點鐘方向不知道對誰吼著。
雖然昨晚下過的那場雨讓草地上仍帶著一層厚厚的水珠。但這股混合著泥土的清涼實在沒辦法抵擋鋼盔上那顆剛冒出頭不到兩小時的太陽。
額頭上冒出的汗珠此時正不約而同地往眼睛的方向集中，讓我就算怎麼眨眼也眨不掉眼眶中那份越來越難耐的酸澀。唯一的好處可能只有人形靶因為視線被汗水模糊的緣故，變得越來越大。
上靶場都已經第四天了。之前幾梯學長們在床板上留下的字句紛紛成真。比如說什麼趴著的時間比站著久、拿掃具的次數比拿槍的多、還有助教像瘋狗到處亂咬人‧‧‧之類的種種。到目前為止唯一沒有機會體會到的大概就只剩下晚上站大門哨的時候並沒有一個穿著白衣白裙的長髮女子跑過來問我說有沒有看到她男朋友。
想到這裡突然想笑！忙用一陣假得可以的咳嗽聲掩飾住。操課時間外表嚴肅、內心輕鬆一直是我奉行的準則。畢竟可以欣賞水瓶式幽默的長官並不多。
嘴角維持著這種累死人的將笑不笑的愚蠢弧度過了近20分鐘才聽到班長在樹蔭底下那一聲中氣十足的：「停‧‧‧下課休息15分鐘！」
提槍快跑前進到樹蔭最濃密的位置，脫下鋼盔後再灌下水壺裡近一半的水才有活過來的感覺。
涼風徐來，我迅速地換了個心情欣賞著面前那座風貌迥異於方才在大太陽底下仰望的大武山。少了幾分火氣，多了幾分靜謐；沒有太多燥鬱，反添一抹翠綠。更覺詩情畫意的是山中的霧氣加上太陽的折射竟然同時形成了兩輪有著完美半圓形的彩虹。
呆呆地數著色澤的順序—紅橙黃綠藍靛紫、紫靛藍綠黃橙紅，不知道哪一個是虹？哪一個是霓？
如果現在妳在我身邊就好了！
身處台北多時的妳大概已經好久沒看到像這種燦爛到會發亮的彩虹了吧！？老是望著灰濛濛天空嘆氣的妳可能無法想像兩輪彩虹同時出現的美景。
低頭看著腳上那一雙沾滿草屑泥巴的戰鬥靴外加身上這件已經兩天沒洗、髒到已經可以看出白色鹽痕的操課服，笑笑地想起有著小潔癖的妳是不可能有那個勇氣躺在我現時汗味濃厚的懷裡欣賞眼前這片屏東的山區美景的。
山中的霧氣已經趁我剛才不注意的時候滾成鐵灰色的積雨雲了，按照之前淋雨的經驗，大概再過個兩小時左右就會來場不小的雷陣雨。
心情突然隨著雲層的增厚而難過起來。我老是搞不懂為什麼營區老是喜歡種些落葉喬木。除了增加阿兵哥每日掃落葉的運動量以外，綠化營區的效果我覺得倒是一般。
甩一甩頭，覺得自己又想得太多了。當兵最好就是把自己的腦袋掏空，讓身體可以不經大腦思考而隨著幹部的命令起舞，如此便不會有什麼軍中適應不良的問題。
「難怪當兵會變笨！」
這是妳第一次聽到我這番論見時的評語。
其實換個角度來想，之前所接受近20年的教育也可套用這樣的模式。每個老師都要求學生虛心受教。而所謂的虛心受教不就是要求學生把頭殼掏空，隨著教師的思考模式去思索。偶有自己的創見，不論這是垃圾或是可能會傳誦千古的理論，只要抵觸到教師的思維，輕者一科紅字，重者便會被冠以離經叛道、欺師滅祖這一類誰也擔不起的大帽子。
在我每次高談闊論於同儕之間時，妳總是表現得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因為妳老是搞不懂為何那麼容易憤世嫉俗的我卻偏偏又如此容易融入那些之前被我批得體無完膚的世俗規範。像我厭惡聯考及某些高學歷人士那副不知變通的死腦筋，可我卻一路順利地唸完研究所；甚至於我會嘲笑那些傳誦千古的愛情故事，但我又只對妳一往情深。
如果讓妳聽到這一段喃喃自語，妳一定又會很不淑女地跨坐在我的大腿上，吵著要我給妳一個深吻，好讓妳知道我到底是吃了些什麼奇怪的東西嘴巴才會那麼甜。
只不過妳可能不知道對我而言，要改造一個我不滿的地方，一定要先融入該處後才有資格批評，甚至於推動改革。
所以現在的我可以放膽地說其實碩士的資格沒什麼了不起的，只要有錢有閒有意願，任何人都可以買張證書回家當壁紙。身為碩士的我說這些話不怕會被笑說是酸葡萄心理。最多被批評為猖狂罷了！
當初也是想在愛上妳以後再抽身出來理性地批評愛情只不過是一種盲目且不切實際的情緒。哪知道這一陷下去就是無法自拔地沉淪在妳的溫柔裡了。
呵‧‧‧我已經準備好接受妳第二個香吻了。畢竟我的嘴巴真的甜的膩人。
「停‧‧‧」一個持續了五秒鐘，中氣十足的喊停聲打斷了我的思考。因為如果不在15秒內衝回原處持槍立正站好，可能今天會真的臥射不完。
「臥射預備！」
「取角度30度！」
轟‧‧‧隆‧‧‧看著烏雲毫不客氣地把那兩輪彩虹吞掉後，我已經可以想見等一下我在雨中邊跑邊想妳的情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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