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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謀,對不起,這段路我比較不熟,不過我們好像已經過頭了說…」 從早上五點狂忙到快八點,好不容易把老闆的一切行程安排好後,可以跟辦公室新來的駕駛出來送公文順便透一透氣。 儘管台北梅雨季節把這個盆地搞得一副十足令人心煩的潮溼,但可以從辦公室的兵荒馬亂中喘一口氣的輕鬆,還是讓我整個人的心情都暖烘烘地放晴起來。 「喔,別急。找個可以迴轉的地方再繞回去就可以啦!跟我出來就保持著輕鬆愉快的心情就可以了,我都會預留足夠的時間,不用急也不用慌,平安才是一切事物的根本…」 說著近似交通部安全標語的我,突然覺得初入三十歲,在軍中面對這些個二十出頭歲的年輕小伙子們,其實已經慢慢擺出一副老子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多、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多、抱過的女人比你抱過的抱枕多的倚老賣老架子。 更何況,由於今天公務車要做例行性的定期保養,一切公務往返都要用我的寶貝SENTRA代勞,我可是不想打破我兩年六萬公里的無肇事紀錄。 「那…我們在這邊迴轉好了…」 駕駛的話都還沒講完,我就聽到一聲拉長的喇叭聲伴著刺耳的煞車聲在我車子的左後方響起。 接下來一切也都如各位看倌預料的那樣,一聲如雷的碰一聲,一切再度靜了下來… 「人有沒有怎樣!?」 這是我的第一句話。 「現在該怎麼辦!?」 這是駕駛的第一句話。 「幹!」 這是我們倆第一句共同的話。 在確定兩人身上都沒有什麼大礙後,我叮囑著駕駛把所有可以辨識出軍人身份的證件或是配件全部卸下,準備下車好好地來場硬仗了。 「恁娘咧!?少年仔你要轉彎就轉彎喔!?都不用打方向燈還是看一看後面有沒有車是吧!?你當做台北市的路是你家鋪的是吧!?」 一下車就看到追撞過來的是一輛小黃,所搭乘的客人正以一副一大早就遇到這種倒楣事的表情嘀嘀咕咕地攔下另一輛計程車揚長而去。 而看到計程車上的標誌不是個人而是某車行的時候,我在心裡暗叫了一聲糟。因為根據經驗,在台灣的道路行駛時,最不想與之發生衝突的車種有二:一種是砂石車,另一種則是小黃了。 而小黃裡頭的個人車還比較好應付,最讓人惹不起的就是有車行組織的小黃! 「幹!阿伯仔,我看你才是目賙去給蛤蜊肉糊到是吧!?阮們七早八早就把方向燈打亮了,有目賙、有神經的人應該都看得到,就只有你這個青目猴看瞴!另外,你自己下雨天開那麼快又沒有保持行車安全距離是要趕著赴死是吧!?」 事情遇到了就是要解決,但我解決問題的方式完全是看對方的態度。聽到對方一下車就先問候我老母,一付先聲奪人的凶狠樣,我也不禁一把無名火起,二話不說就把我近五年來在基層部隊磨練的殺氣外加在南部討生活了三十年的海口腔一口氣爆發出來。 「哇聽恁在放你祖媽的水雞屁咧!?誰有看到你們打方向燈了?阮沒看到就是沒有!」 計程車司機來了一招死不認帳,只見他邊說話邊假意要到後車廂那邊拿故障三角牌時,竟然還偷偷地把車子倒回道路中線的右邊。 「哇塞恁阿媽ㄟ破雞歪咧!阿伯仔,你自己目小沒看到是你自己的損失!而且啥咪時陣了你還在給恁爸破壞現場!反正現在我車子被撞的地方已經超過中線、我迴轉的地方也不是禁止迴轉的地方或是雙黃線、落雨天你沒開大燈也沒保持安全距離…於情於理於法,千錯萬錯都是你這個表蛤仔的錯啦!」 雨勢在這個時候突然轉大,本來以為出來洽個公就回去的我壓根兒沒想到要帶雨傘,我就在路中央淋得跟落湯雞一樣。而看到那傢伙想藉著破壞現場來逃避責任的時候,心中的那把火,真是他媽的雨再大都澆不熄啊! 於是乎,我就叫駕駛到我車上拿出我的數位相機。 東北有三寶:人蔘、貂皮、烏拉草。這東西連愛台灣的我都知道。 以前的有線電視有三寶:彩虹、新穎、新東寶。這東西有點年紀的男性朋友也都應該耳熟能詳。 以前還看過某篇網路文章說跟恐龍聯誼有三寶:背包、口罩、安全帽,有興趣的朋友請自己去找這篇文章。 可是,新時代的駕駛人可千萬別忽略了車禍也有三寶:那就是相機(粉筆)、手機、雞巴毛! 請大家聽我概述如下,根據新的交通道路規定,為了使交通事故不至於影響交通順暢,道路使用者在發生紛爭後,必須自備粉筆或相機在標定肇事車輛的位置及紀錄妥善後,儘速將車子停放在不妨礙交通的地方。 相機或粉筆是用來紀錄事故現場(尤其是對自己有利的地方),手機則是用來打電話叫保險公司來處理或是落兄弟來打人的。 至於雞巴毛喔,可千萬別以為是叫你們當眾脫褲拔毛嚇人家(如果因此吃上妨礙風化或是公然猥褻的時候可別把我供出來),而是當對方講話不甚禮貌的時候,在評估不管是單挑或是落兄弟都不會居於劣勢的話,咱們講話不妨帶點性器官當發語詞! 好,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對方看到我只針對我車子的位置跟受損情形做詳細紀錄的時候,他老人家又老大不爽地開幹起來了。 「恁娘咧!少年仔你做事也有斬節一點,你知不知道公道這兩個字要怎麼寫啊!?怎會有人蒐證都只挑對你有利的地方做啊!?幹恁娘咧,看你七少年八少年,做事情怎麼那麼奸巧啊!?」 看著對方吹鬍子瞪眼地氣到連雨傘都來不及撐到定位就衝出來要捲袖子跟我理論,一付我不給他個交待就準備把我打到趴在地上喘的樣子,我倒是把它當做狗吠火車,理都不理他地繼續叫駕駛把所有角落、相對位置跟受損情況做好最完整的紀錄。 末了,我才冷冷地丟下一句。 「阿伯仔,今仔日哇系看你年歲有一點了才叫你一聲阿伯仔,不要給你臉你不要臉真以為我非要尊重你不可!幹!不然看你要去哪邊被狗幹一幹還是隨便找沱屎去呷呷ㄟ,恁爸都沒意見。現在要是有誠意就大家私了,不然就叫警察處理,大家等著法院見吧…」 老頭子嘴裡邊唸著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之類的話語,邊假好心地看著我左側車門鈑金受損情形。最後以一副吃虧就是佔便宜的口氣教訓起我這後生小輩來了。 「少年仔,這個社會不是叫警察就可以解決所有代誌的…況且警察要是真來了,誰對誰錯大家都還不知道咧!我跟你講,出來這個社會走跳最重要的就是交朋友跟別人交陪,我看既然今天這個事情我們倆個都有錯,乾脆大家公呷公開,自己回去把車修理好就好了。大不了我個人私底下再貼你個五百塊的紅包壓壓驚好了!?」 事情到了這塊田地,我倒是不怒反笑了起來。 對於眼前這老頭子法外開恩似的解決方法,別說無法茍同了,要不是我平時就有在修身養性,還真壓不下想甩他兩巴掌、叫他清醒一點的衝動。 在忍無可忍的狀況下,我作勢捏著鼻子揶揄了他起來。 「幹恁祖媽ㄟ十八代咧!阿伯仔,你透早是沒洗嘴還是怎樣!?不然怎麼可能講得出那麼臭的話咧!?哇銬!臭到跟屎一樣!啊娘喂~~無彩你都已經活到這把歲數了,擱咧貢這種呷米不知米價ㄟ憨代誌給我們少年人笑!?這樣好了,麥貢阮不給你面子,阮現在個人私底下另外貼你一千,你讓阮在你車門上踹兩腳就好了!幹!五百咧!存著以後給你囝仔買棺材啦!」 我身旁的駕駛張大了一張嘴看著平時在辦公室溫文儒雅談笑風生的我竟然可以用如此本土味十足的溝通方式來解決這類車禍糾紛。 我瞟了瞟那少見多怪的嘉義年輕人一眼。 之前實在是看多太多軍人只要一出車禍,因為自己身份特殊而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去解決問題,但在大多數人都是欺善怕惡的狀況下,往往都會吃了不少悶虧。 但對我來說,事情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我今天又不是開小差出來玩,肇事責任也不在我身上,沒叫他賠個全車鈑金烤漆外加精神賠償,我都對自己的宅心仁厚感到自豪了咧! 只是,看著對方擺明了就是死不認錯、卻又不解決問題的嘴臉,我明白忍耐已到最後關頭。 帥氣地拿起我的NOKIA 6108,撥了通電話出去… 「喂!猴仔!幹恁娘咧!幾點了都還在睡!兄弟仔現在人在立法院附近被撞了啦!對…在青島路那個郵局附近…對…人家來撞我的啦…對…啊這邊是叨位的管區啊?忠東所的唷!?叫個人來處理一下啦!兄弟仔在這邊淋雨淋到整個卵葩都是火了!」 掛了電話以後,我便好整以暇地叫駕駛蒐證完以後準備移車,免得待會兒警察來的時候還得因為妨礙交通被賞一張罰單。 「啊少年仔,今天就算我自認倒楣好了,稍等一下我們把車開到我認識的一家車廠讓老闆估個價,看怎樣我們再來處理好了!?」 斜眼看了看那因為聽到我叫警察來就有點態度軟化的計程車司機,我抹了抹臉上滴落的雨水,展開一個現在想起來跟送猶太人進毒氣室的納粹沒啥兩樣的微笑給那個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因為淋雨會冷而臉色發白的阿伯仔看… 「處理?是要處理什麼?阿伯仔,坦白講一句,我這個人就是賤啦!恁爸要就不玩、要就一定要玩到大家撕破臉!今仔日不是說阮一點機會都不給你,是你自己一開始就在那邊雞雞歪歪的,現在舞到大家都起呸面,就已經沒啥好講的了…」 最後警察來了,勘驗的結果,肇事責任在對方,所以雖然我沒有保全險,但還是獲的全額的賠償。 只不過,事後檢討起來,我還是覺得我的脾氣太衝了,竟然會在街上和人訐譙到臉紅脖子粗,到最後結果還不是一樣得請我們辛苦的人民保姆來主持公道。 最划不來的是,我還因為淋了那場雨生了場大病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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